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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湖漂客厅

微小说 |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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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08-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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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记:我作过小偷作过流氓,当过民兵当过头领。修铁路、爬火车、拉石头、搞建设。却被社会抛弃,沦为江湖漂客,备尝人间辛酸,饱受生活困苦。我大名书生,不敢冠以姓氏,怕羞辱祖先,人责自负。为祭奠这段青春岁月,将所见所闻,所历所思融烩一炉,撰成小说,以为忏悔。

1

我并不怎么偷东西,顶多就顺手牵羊,却被诬赖为贼,实在有点冤,冥冥之中那些顺手牵来的东西本就是我的,怎么叫偷呢?我的小伙伴朵儿说,你妈生你时放了很多血,将来要当贼,不偷东西就偷人。放她妈的屁,要偷就偷你。话虽这么说,实在不敢偷她,妈爸是副大队长,几十年前在咱两边岩地界,可算高干子弟了。副大队长管副业和妇女,我娘儿俩都怕他,但又一墙之隔,低头不见抬头见。

生产队有一座面坊,包面的纸是从镇上收购站批发来的,其中有很多有趣的书,比如《三侠五义》、《杨家将》、《水浒传》之类,有一次趁人不备,我将一本破得没有封皮的书掖在腰里,匆匆忙地往家里走,朵儿撵上来拉住我,说拿出来看看,好像上面有画儿,我俩就坐在山湾塘的土坝上看,这是一本残破的《水浒传》,竖排本,前面是木刻的一百单八将,耍枪弄棍横眉竖眼十分耐看。朵儿认的字不多,叫我看完后摆给她听,我傲着不理睬,她威胁如不摆就告发我做贼。

水浒传的故事很吸引人,武松打虎,鲁智深倒拨杨柳,林冲火烧草料场,字认不全但意思全明白,侠义性格可能是那时种下的。面坊那一萝筐书始终吸引着我。在一个月夜朦胧的夜晚,我攀着桉树的枝桠,爬上屋檐,然后倒挂金钩,从面坊的气窗而入,“嗡咚”地跳在地上,眼前一片黑,如落在幽深的水井里,啥都看不见。站起来定定神,抚着胸口喘粗气,面坊空荡荡的寒气逼人,与白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境况比,简直是两个世界。我甚至忘记了,偷偷摸摸到这坟墓般的地方来,到底为了啥?拍拍后脑勺,我不是来找书的么?于是在案侧的篾筐里摸索,忘了带火柴,倒霉,只好凭感觉摸,厚的全的脊上平整的,一定是好书。拿上再丢下,丢下又拿上,厚厚的一摞怎么带呀,丢掉几本,选了几本揣在怀里。来之前我想好了,在腰上拴了草绳,书本塞怀里像坐了胎的孕妇。突然“哇噻”地一声叫,吓得我跌一屁股墩,原来是花猫逮老鼠发出的吼声,可能没得手,墙角里有萤绿的光点,可能是老鼠和猫对峙的目光。我打开橱柜的门,隐约看见里面有几把包好的面条,顺手操了两把揣在怀里。妈近来气喘病发作,咳得背气,煮碗鸡蛋面,比过生日还好呢。

回家时妈正喂猪,农村人习惯做夜工,此时还早,我在油灯上看偷来的胜利果实,却大失所望,两本精装的是印满科蚪文字的外文书,一本是《故文观止》,我刚上初中,不太看得懂。所幸有一本《青春之歌》,我知道它虽比不上武侠小说,但也好看。当晚的梦很作很甜,一位戴着眼镜英俊潇洒的青年,与一位娴静的短发女子站在一起,讲叙着我似懂非懂的什么道理。

敲击铁管的声音有点破,唤醒了山村的早晨。敲钟的是朵儿的爸。副大队长补助200个工分,敲钟补贴100个工分,出勤300个工分,他一人比咱全家的工分还多,日子过得滋润,虽然同在一棵大树下,我家凄惶得贼都不上门。那时文革方兴未艾,学校已停课。我帮家里割牛草,每十斤一个工分,一般能挣5分,每个劳动日值8分钱,我小小年纪能挣4分钱,也很了不起。割完一背篓草,坐在山坡上晒太阳。突然听到面坊人声鼎沸,觉得好奇,莫不是上面又来了最新最高指示,要举行转湾游行?举小旗旗喊几句口号也记半天工,比干活儿轻松,谁都愿意参加,地富反坏右等牛鬼蛇神想参加还不行呢。我直往山下跑,又觉得不对劲,怎么有妈拉长的哭叫声。突然明白了,我偷书时顺手牵回的两把面,藏在床的蚊帐背后,一准是被搜着了。那时农村穷,送礼一般是十个鸡蛋两把面,而捆了红纸条的面非同寻常,如果把柜里其它的面揣上一两把,或许没事,偏偏摧着了支书送公社干部的礼面,这还了得,一个字,“搜”。那时候的法律跟现在不一样,生产队挖土豆,收工时,副大队长常常将手伸进妇女的怀里和裤裆里摸,搜出圆滚滚的土豆来,队长笑妇女笑大家都笑,笑贫不笑娼,跟这一个道理。我顺手牵回的礼面本不该搜出来,恰这时朵儿家的猫从蚊帐后蹦出,面条散了半床。妈顿时傻了眼,低顺着眼不开腔,逼急了倒在地上哭,等于承认她做了贼。床头上的书本刨撒得满地都是。上面踩了很多胶鞋印。这事过了很久,我才敢看妈的眼睛,她眼睛昏浊了许多,上面网着的红丝如池塘里的游虫。好几次我去池塘游泳,沉在水中不想起来,干脆一死了之,然而昏黄的水憋得难受,浮力如弹崩一样将我抛出水面。从此知道良心的折磨胜过肉体痛苦,我欠这个世界太多,尤其是欠妈的太多,如何偿还,我却无能为力。

2

铁路往华蓥山下过,穿越大巴山直入陕西,上面传达这是一条备战路,于是层层动员,按地区组成民兵师,县为团,区为营,公社为连。那时候几乎没有大型机械,打隧道拱桥梁,全凭人工一锤一钎的劳动,当年的口号是“三年建成襄渝线,备战备荒为人民”。朵儿的哥王奎是生产队民兵排长,本该去修铁路的,他爹说修铁路要放炮,掏瞎炮经常死人,没要他去,在家除了运动工分还有补助工分,比修铁路划算得多。我家成分高,小土地出租,差一颗米评上富农。我没有选择的余地,只能苦着脸去当炮灰呗。猪龙乡如今改成曙光公社,我在曙光连当炮工。苟石匠甩锤我掌钎,每天打四个1米深的炮眼,然后装镭管火线和黄药。点炮有专业的人,吹三遍口哨,人们躲得远远的。点炮的两个人各负责几十个炮,在工地上猫着腰用烟头点,嘘出了火花再点第二个,跳来跳去像杂技表演。点完了像箭一样射到山洞里躲,响炮时地皮震动飞沙走石。指导员就数炮,如果少了就有哑炮。点炮的就挨个检查,发现套火索没燃的,插一面小黄旗,有点《地雷站》小鬼子探地雷的样子。我们也掏过几次哑炮,先浇一盆水,再小心翼翼地刨上面的土,千万不能用钢钎去捅,弄不好就坐土飞机。有时找不到水,苟石匠叫我屙尿,一泡热尿浇下去,滋滋地响,提着裤子连滚带爬,石匠嗬嗬地笑:书生,炮要响了你跑得脱吗,小鸡鸡飞到天上变小雀雀,你就有日天的本事了。

炮工除打炮眼外,也参与悬崖排石,我撬一块险石时,连人带石滚落下去,一块并不太大的石头砸在我腿上,清楚地听到“咔嚓”的声响,小腿的腓骨便断了。当时不觉得痛,只感到又胀又麻,像冬天的泡菜一样酸软无力,眼前发黑仿佛坠入飘渺的夜空,人的吵闹和汽车的刹车声如潮水般远远退去。

我醒来时,四壁和床单上泛着盈盈的白光,荡洋着来苏水和酒精的气味,下肢上有了疼痛的感觉,已被竹片和纱布绑成了夹板,我迷糊地意识到,腿断了我成残废了,今后的路长着呢,该怎么走哇。

伤筋动骨一百天,一百天后脚还有点跛,觉得道路不平,一边高一边低,走路时脚向前踢屁股后摆,总想保持平衡却老也不平衡,于是就跛着向前走,羞于碰见熟人。年轻轻便成了跛子,实在丢人现眼。而人们偏要迎上来招呼我:“跛书生,讲一段古么?”我没好气地回答:“讲球的古,老子都成施不全了。”工友们乐活了:“对,讲一段施公案。”我无精打采心灰意冷:“干不了活儿,说不定退回农村嘞。”他们安慰我,你负伤期间,都考的满勤,每月跟我们一样,24元工资,寄回12元给生产队,其余的钱都在财务室。听这么说我心安了许多。交生产队12元评300个工分,自己还有12元,除领10元饭菜票尚余2元,买牙膏香皂内裤外,每月还可吸4盒8分钱的经济烟。谁都没想到有这等好事,奎子很后悔,后悔没用,他爸就升成正大队长,也没机会来民兵团了。

连部见我可以一巅一跛地走路了,老在卫生所和工棚呆着是一种人力浪费。将我安排到炊事班帮厨,按以往的惯例,大病初愈的人都安排这样的杂活。我比较乐意干这活,一则看胖厨师用洋铲在落膛锅炒大锅菜,像和尚练武唏里哗啦地一饱眼福。二则兹兹地油香扑鼻,仅管没吃够但可以嗅够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班长白里透红声音甜美,秀色可餐,她对我也很关照,有时菜多了她帮我清理,凑得近近的头发散出菠萝的香味,看她红红的厚厚的嘴唇时常都翕动着,上下牙床可能磨着花生核桃炒豆之类的五谷杂粮。她是连长的表妹,连长是我们公社副主任,大得只能仰视不能直呼其名的官老爷,他姓潘,人们都叫他潘老当,可能是当权派的简称。

我们连队女娃很少,几个突出点的,都有绰号,刚好凑成一副扑克牌。方片最漂亮也最娇气,是公社书记的女儿,在连部当文书。红桃是连长的相好,黑桃是指导员的相好。炊事班长叫梅花,大家都喊她梅花,她并不生气,得尔得尔地答应着。一大箩筐四季豆,我大把地抓着胡乱地折。梅花说这样不行,于是教我掐两头去筋,再折成两段,炒起来鲜,吃起来脆。两只手都在筐里抓,不小心抓着了她的手,胖乎乎的背上有肉窝儿,捏在手里温温热热的很舒服。她斜眼看着我,脉脉含情并没有责怪的意思,我顿时红了脸,丢下手像做了错事的孩子。她比我大几岁,懂的事肯定多些,见我羞答答的样子,反倒落落大方地捏住我的手,说姐给你看看手相,男左女右,将那一只顺过来。哦,爱情线复杂,内心感情丰富,不善于表达。生命线和事业线有波折,当不了官也发不了财,但有劫财和劫运,为人当谨慎三思而后行。我有点服她了,说得很专业也比较靠谱,问她,女娃家家东西不少啊,哪里淘来的?她半眯着媚眼不正面回答,指尖不经意搔我掌心,痒痒地直涌腿根,男性的欲望就像红雾一样升起,她拉着我往寝室走。她在厨房偏角有一间卧房,篾席搭建的,又作保管室用,一床一桌,其余是货架和案板,上面堆满各种佐料及粮油米面,没有女娃闺房的雅静和幽香,更像五味杂陈的食品店。她拉我在床沿上坐下,半拥半倚地搂住我,汗毛津津的嘴自然地亲上了。这感觉梦中曾有过,与朵儿在白花花的芭茅丛中,醒来时木胁窗外残月如钩,清冷得直往破絮里缩。与梅花热烈亲吻时我有几分愧疚,与朵儿青梅竹马,曾在河滩上过家家拜过天地的,我这不是当陈世美了么。正这时有人敲门拿酱酒,梅花恶恨恨地说,等会儿来,我正换衣服。眼看要入港的好事,无端地被搅黄了。

随后的几天,我怵着不敢与梅花碰面,即或她迎面走来,我也低头匆匆而过。她用脚踢了踢我面前的菜筐子:“中午到我屋里来,有好东西给你。”我想莫不是白花花的“馒头”吧,看她平日里昂头走路,单薄的衬衣下丰乳乱巅,背后追着很多目光,我也禁不住咽口水,虽说胖了点,但还是很性感的。午饭后,饮事员都回工棚休息了,厨房显得空旷而幽静。我猫着腰拱走去,门虚掩着,她正对着镜子梳留海,从镜子里看到我,满以为我会从后腰抱她,见我局促的呆像:“木头,没长手啊。”反身将我拥在怀里,柔软得能将我溶化,不知怎么便上了床,没有多少准备,我少年的童真就草率地丢掉了。后来得知,梅花以前订了亲的,对象在河南当兵,后来提军官,把她退掉了,她一度轻生喝了滴滴畏,幸亏发现早,洗胃之后饭量大增,就慢慢地长胖了,她可能做过那些事,不然怎么很顺利地将我这童子鸡宰了呢?

我腓骨的伤还未痊愈,有些隐隐作痛,梅花将脚拉在她怀里轻轻揉捏,我闭目享受很是烫贴。食堂里每半月吃一回面,她把熬骨头的油攒起来,每天都煮一大碗给我喝,黄昏又陪我到回龙关的山坡上去看夕阳,我躺在蓑黄如毡的秋草上看书,看累了将书罩在脸上:“啊,就这样地死了该多好,免得受累免得遭罪。”她向空中呸了几口:“鬼古日怪的,亏你想得出。”两片红唇堵住我的嘴,像晚霞一样热烈。

跟随梅花到镇上买菜,她请我吃了一盘回锅肉,从此老想吃回锅肉,嫩白的肉片葱绿的蒜苗淳香的豆豉混合在一起,令人垂涎欲滴。可我吃不起呀,每月领十元饭菜票,只两元零用钱,于是趁单独买菜时,悄悄抠出几角去饱口福。很快被梅花逮着,取消了我采购的资格。在镇上闲逛的日子,我认识了供销社收购门市部的古老头,里面码了半屋子废旧书报。我一杆接一杆地给他递经济烟,趁机翻捡旧书报,找到十几本可以读的书。有打成毒草的革命小说《红日》、《保卫延安》、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、《敌后武工队》,还有几本外国小说《红与黑》、《呼啸山庄》和高尔基的《母亲》等等,问古老头:“你称一称,多少钱”?废书收进去8分钱,卖出去1角。这捆书共计5元,可我拿不出,蔸里只有两角。古老头倒是很爽快的:“拿回去吧,你们伙房不是有清油么,提一壶可以冲帐的。”梅花并不喜欢我看书:“成天呆头呆脑,像条老木虫钻在书里啃,玩玩牌打打球,活蹦乱跳的多好,看着就泼烦。”我本来怵她:“嫌烦么,老子不在伙房帮厨了,仍然回去打炮。”她脸色松驰下来,又将我拉在怀里:“别想挣脱我,如果不听话,我将你偷菜油换书的事抖出去,开除你回家,回家是啥滋味知道吗?叛徒、盗窃犯。”我顿时懵了,眼前发黑头脑一片空白,她可能早就知道了,以此拽住我的尾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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