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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战备”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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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08-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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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戰備”的故事


坐在派出所的一間空房子裏,被叫做“老戰備”的人有點忐忑不安了。到底什麽事呢?隻是說來接受調查。“老戰備”并不懼怕到派出所來,他自信從未幹過違法的事。不過,現在這樣讓他空等着,他有點莫名其妙地焦慮。院子裏有說話聲,走廊裏有腳步聲,窗台上有盆花,那花瓣給陽光照的透靈透亮的。這屋裏這麽靜,就他一個人。
“老戰備”很想拉開門徑直找那值班民警問問,别叫人這麽幹等着!可是人家剛才不是說了讓等一等,坐一坐嗎?說話挺和氣的。是啊,沒什麽可急的。廣場的那群人——“老戰備”回想着一小時之前,親眼見到他被“請”上警車的那群放風筝的,打太極拳的,唱老戲的,下棋的,領着小孩舉着氣球溜圈兒的人們,可能比他更急于“且聽下回分解”。讓他們等着吧,明天——“老戰備”想象着那群退休的同齡同代人聽他講解“派出所之行”時的各色目光,不由的微笑了。今天上午在廣場花壇旁,當時,他正和一群人聊得起勁,正像是印證他說的那樣——有時候公安上的人也請他幫忙,那警車悄沒聲地停在不遠處,那警察不緊不慢地走到“老戰備”他們跟前,“打擾一下”——警察舉手敬禮,表情平靜地報出“老戰備”的姓名,住址,“老戰備”說“是,是我”,也表情平靜。那警察禮貌地請“老戰備”去一趟派出所,配合一項調查,還替“老戰備”拉開車門。那群人——“老戰備”想,要是給警察請進警車還不得吓黃了臉,連聲追問“怎麽啦?這是!我的天爺!有什麽事?我又沒犯法!”可他——很從容。還有,那群人當中不是有人對他“老戰備”的話半信半疑嗎?現在,他們都眼見了吧?公安上的人确确實實是請他——公安術語叫配合調查的。
進來兩個人,介紹說是市局刑警隊的,他們很嚴肅又很客氣。其中一人打開文件夾,例行公事地問了幾句,另一人對“老戰備”說:“今天請你來,是因爲一起失蹤人被害案,屍骨是最近在一處當年的人防戰備工事——防空洞裏發現的。人是三十二年前失蹤的——那是一九七六年,對吧?”警察頓一頓,“老戰備”點頭,警察又說“還有最近的毒品案。”警察頓一頓又說“據了解你七十年代在市區戰備施工上幹了八九年,據群信e報你是這兩起案件的知情人,現在請你談談當時的情況。”

“老戰備”是别人送給他的尊稱雅號,他很以此爲自豪。
他是個小個子,寬肩膀,皮膚白淨,目光溜溜散射,屬于那種眼閑不住——不停地尋摸周圍的人和事,嘴閑不住——随時随地的發議論的人。因此,在單位不受領導看中,一直沒有個升騰,這使他感到自己懷才不遇。退休以後,他主要的嗜好是找人聊天兒,有時侯也打打牌,溜溜早兒什麽的,但那也是爲了碰遇上人好借題發揮地聊一通兒。他會坐在社區綠化帶的石凳上跟人聊,會繞到公園裏,廣場上,街道拐角的甬路旁,看人家打拳舞劍,打牌下棋,放風筝溜鳥,唱舊戲扭秧歌,然後,瞅準了人,抓住機會跟人家聊。不論什麽話題他都能插上嘴接上茬,引申出一連串的人和事,有時間有地點,有來龍有去脈。從内心裏,他很自傲自己聊天兒的“藝術”——因勢利導,駕馭過程,掌握火候,自然而然。就像大酒店的服務生爲客人領位那樣,他能夠把話題恰到好處地領位到他的“戰備歲月”。

不少出生于五零後或是六零後早期的人們,或多或少都還能回憶起當年的戰備背景:
一九六九年中蘇珍寶島之戰後,戰争氛圍的渲染使人們沉浸在大戰既在眼前的緊張與狂熱中,報紙上,廣播裏,街道和各單位挂起的橫幅,牆上刷新的醒目标語,還有各級大會小會的領導講話都反複告誡人們,蘇聯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,還有一萬架轟炸機,還用三千枚導彈瞄準中國。毛主席號令“要準備打仗”,林副主席也號令“要用戰備的觀點觀察一切,落實一切”。北京已經開始疏散人口,許多大中城市搞防空演習,機關,廠礦,學校紛紛模仿軍隊搞徒步野營拉練。更實際的是,省,地,市,縣,區和各企事業單位及街道居委會逐級組建了諸如“戰備總指揮部”,“戰備領導小組”,“人民防空辦公室”——簡稱“人防辦 ”等常設臨時機構。市一級的戰備機構又把全市劃分爲跨行業的“戰區”,如一戰區,二戰區······八戰區等。這種戰區辦公室的任務就是依據上級戰備辦公室的指示 ,向各單位借調人員并組織社會閑散勞力搞戰備施工——開挖修建躲避空襲疏散人口的防空洞。
“老戰備”在當年——套用當年的政治術語,是屬于“根紅苗正”,祖宗八代沒“曆史問題”本人更無“現行問題”的造反派 ,可是他嘴碎,好說風涼話,又總是遲到曠工不服管,單位領導便以“戰備任務重要”爲由把他“借調”——實則剔除到了市戰備辦下屬的一個戰區當施工指導員,從七零年到七八年,整整九年。在“老戰備”看來,這是他的輝煌歲月。
“說實在的”——“老戰備”咽一口唾沫,又“吭吭”地用鼻咽做推力,順着鼻孔往外趕了趕燥氣,對他的聽袀冋f:“現在這放長假,連清明,端午也放,把人們都放疲咧,就知道休閑,要在過去——七零年那會兒,陰曆年,國慶都不放假,一級戰備!國慶節那天,我們坐車——軍用吉普——有市戰備辦的許主任,軍分區的蔡政委,還有駐軍軍部的劉參珠L,還有——我們好幾輛車,去熱電廠。那是空襲的主要目标!他們部隊的人幫助訓練民兵打高射機槍,我們呢,勘察地形,準備搞一個大工程,把熱電機組轉入地下,那是鬧玩兒的?戰備重點工程!那是。後來測量地下水位高,施工難度大,就沒搞。”“老戰備”不無遺憾地抽緊嘴角又搖搖頭說:“當年沒打起仗來,萬幸。要擱現在,那還是重點目标,就像美國打伊拉克,炸南斯拉夫那樣。不過現在要搞防空襲咱們也有條件了,技術先進,設備先進——比我們那時候。”
當人們聊到吃的話題時,“老戰備”會感慨當今的敞開供應,又會感慨當年的限量供應。“那時候”——“老戰備”用眼角翻着扭大歌的一群老太太,“那時候,人人糧食都定量,憑糧證買。我是二十九斤一月,不夠吃,那時候油水小,好在戰備系統有補助,每月八斤糧票——地方的——有時侯也有全國糧票,全國通用。那時候淨有人托我換全國糧票的,拿糧票換棒子,大米,雞蛋,總比買黑市便宜。現在,人啊,保暖生閑事,還有心思歌舞什麽的,真再定量供應試試!?“老戰備”一轉眼又指着别人手裏拎着的芹菜什麽的說:“都知道化肥,農藥,催熟劑不好,是公害,可誰有什麽辦法?都照樣買照樣吃!也别說,戰備工事——防空洞裏種的蘑菇,蒜黃沒公害。那個北河灣區政府院裏——我說的是老區政府院裏,那地下是物資儲備倉庫,後來搞人防工事平戰結合,種蒜黃什麽的,供應區政府食堂還往外賣,那是真正的無公害蔬菜,比塑料大棚種的強。我多會兒到那兒去——都認識我,都說,老戰備來啦,拿把兒蒜黃吧——我這人自覺,每次都付人家錢。”
“老戰備”就是這樣,不論什麽話題他三繞兩繞就可以繞到“正題”上。比如說,電視裏抗洪搶險的報道,“老戰備”會告訴人們,現在的報道技術含量高,攝像機什麽的發達,所以又快又多又煽情,不像當年——七三年夏天,暴雨,市區幾處人防地道塌方,滿街筒子的水往防空洞裏灌,他是抗洪搶險隊員,堵水,搬抽水機,清淤泥——半腿深的泥。那時候電視不普及,就沒報道。聊到地震的報道,“老戰備”會告訴人們,主席逝世那年——唐山地震,人們忙着搭防震棚,戰備施工也停了。當時他們的工程是在公園裏就着一段幹河床開地槽。“老戰備”說:“停工,公園樹蔭裏喝茶水,打撲克,自在!可上邊的頭頭看不慣了,說防震也不像這麽歇着,比幹部療養院還自在。我就頂上去,挺身而出:不是幹療院也不是集中營!七八米深的溝,震塌了活埋人誰負責?說到底,那一段就沒幹,直到入冬才又開工。”聊到男女關系的話題,“老戰備”會挺直脊背,微微斜着眼說:“那時候搞對象總歸的背着人,不像現在大街上就又抱又啃,那年——七三年全市防空演習,警報解除了,我們在師範學校地下——那是防空洞主幹道,嘿,逮住倆學生,捉奸捉雙!”
有一天,大家正聊社會治安,“老戰備”說:“都說現在犯罪率比從前高了,不過那時候隐蔽比現在高明——”他大拇指朝上颠了颠——“現在什麽抛屍啊,焚屍啊,碎屍啊跟明指差不多,要不怎麽破案率也高呢?那時候——唐山地震那年,我們就碰到過,防空洞深處藏屍。你想啊,那地下潮,黑,不通風,長久沒人去,地道網跟迷宮似的藏屍還不容易?連警察都想不到。”“老戰備”環顧着他的聽校?终f:“你說前一陣電視裏那毒品案,利用超市自動存包櫃搞交易,那不是明指給警察看?人家裝攝像頭是幹什麽的?最近,公安發現了,搞毒品交易在地道裏!真正的地下交易!那是。公安對地道網也不熟,他們找我幫忙,那分局齊隊長親自給我倒茶”。
跟刑警打交道真不舒服,他們的詢問像熟練的護士輸液——一針見血,又快又準。他們提問的方式,語氣,眼神讓人有種防不勝防的憋屈感,對細節的探究和對細節的忽略完全是權威式的簡短語,還有筆記的沙沙聲,都讓“老戰備”感到渾身抽緊的難受,好像被擠在了牆角。
在刑警目光的逼視下,“老戰備”在問詢筆錄上簽字,按手印。
那刑警似乎意猶未盡:“你要注意,近期不要離開住地附近,我們可能随時傳喚你。”“老戰備”吞咽了一口,沒說出話來。
“有些事情沒幹過就别亂說,有些事情——比如信口胡編,無中生有,散布虛假信息妨礙公安偵查——那是違法。”刑警說。
“我——”“老戰備”走出派出所的大門自語說。

2018年1月16日修改

“老战备”的故事


坐在派出所的一间空房子里,被叫做“老战备”的人有点忐忑不安了。到底什么事呢?只是说来接受调查。“老战备”并不惧怕到派出所来,他自信从未干过违法的事。不过,现在这样让他空等着,他有点莫名其妙地焦虑。院子里有说话声,走廊里有脚步声,窗台上有盆花,那花瓣给阳光照的透灵透亮的。这屋里这么静,就他一个人。
“老战备”很想拉开门径直找那值班民警问问,别叫人这么干等着!可是人家刚才不是说了让等一等,坐一坐吗?说话挺和气的。是啊,没什么可急的。广场的那群人——“老战备”回想着一小时之前,亲眼见到他被“请”上警车的那群放风筝的,打太极拳的,唱老戏的,下棋的,领着小孩举着气球溜圈儿的人们,可能比他更急于“且听下回分解”。让他们等着吧,明天——“老战备”想象着那群退休的同龄同代人听他讲解“派出所之行”时的各色目光,不由的微笑了。今天上午在广场花坛旁,当时,他正和一群人聊得起劲,正像是印证他说的那样——有时候公安上的人也请他帮忙,那警车悄没声地停在不远处,那警察不紧不慢地走到“老战备”他们跟前,“打扰一下”——警察举手敬礼,表情平静地报出“老战备”的姓名,住址,“老战备”说“是,是我”,也表情平静。那警察礼貌地请“老战备”去一趟派出所,配合一项调查,还替“老战备”拉开车门。那群人——“老战备”想,要是给警察请进警车还不得吓黄了脸,连声追问“怎么啦?这是!我的天爷!有什么事?我又没犯法!”可他——很从容。还有,那群人当中不是有人对他“老战备”的话半信半疑吗?现在,他们都眼见了吧?公安上的人确确实实是请他——公安术语叫配合调查的。
进来两个人,介绍说是市局刑警队的,他们很严肃又很客气。其中一人打开文件夹,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,另一人对“老战备”说:“今天请你来,是因为一起失踪人被害案,尸骨是最近在一处当年的人防战备工事——防空洞里发现的。人是三十二年前失踪的——那是一九七六年,对吧?”警察顿一顿,“老战备”点头,警察又说“还有最近的毒品案。”警察顿一顿又说“据了解你七十年代在市区战备施工上干了八九年,据群众举报你是这两起案件的知情人,现在请你谈谈当时的情况。”

“老战备”是别人送给他的尊称雅号,他很以此为自豪。
他是个小个子,宽肩膀,皮肤白净,目光溜溜散射,属于那种眼闲不住——不停地寻摸周围的人和事,嘴闲不住——随时随地的发议论的人。因此,在单位不受领导看中,一直没有个升腾,这使他感到自己怀才不遇。退休以后,他主要的嗜好是找人聊天儿,有时侯也打打牌,溜溜早儿什么的,但那也是为了碰遇上人好借题发挥地聊一通儿。他会坐在社区绿化带的石凳上跟人聊,会绕到公园里,广场上,街道拐角的甬路旁,看人家打拳舞剑,打牌下棋,放风筝溜鸟,唱旧戏扭秧歌,然后,瞅准了人,抓住机会跟人家聊。不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插上嘴接上茬,引申出一连串的人和事,有时间有地点,有来龙有去脉。从内心里,他很自傲自己聊天儿的“艺术”——因势利导,驾驭过程,掌握火候,自然而然。就像大酒店的服务生为客人领位那样,他能够把话题恰到好处地领位到他的“战备岁月”。

不少出生于五零后或是六零后早期的人们,或多或少都还能回忆起当年的战备背景:
一九六九年中苏珍宝岛之战后,战争氛围的渲染使人们沉浸在大战既在眼前的紧张与狂热中,报纸上,广播里,街道和各单位挂起的横幅,墙上刷新的醒目标语,还有各级大会小会的领导讲话都反复告诫人们,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,还有一万架轰炸机,还用三千枚导弹瞄准中国。毛主席号令“要准备打仗”,林副主席也号令“要用战备的观点观察一切,落实一切”。北京已经开始疏散人口,许多大中城市搞防空演习,机关,厂矿,学校纷纷模仿军队搞徒步野营拉练。更实际的是,省,地,市,县,区和各企事业单位及街道居委会逐级组建了诸如“战备总指挥部”,“战备领导小组”,“人民防空办公室”——简称“人防办 ”等常设临时机构。市一级的战备机构又把全市划分为跨行业的“战区”,如一战区,二战区······八战区等。这种战区办公室的任务就是依据上级战备办公室的指示 ,向各单位借调人员并组织社会闲散劳力搞战备施工——开挖修建躲避空袭疏散人口的防空洞。
“老战备”在当年——套用当年的政治术语,是属于“根红苗正”,祖宗八代没“历史问题”本人更无“现行问题”的造反派 ,可是他嘴碎,好说风凉话,又总是迟到旷工不服管,单位领导便以“战备任务重要”为由把他“借调”——实则剔除到了市战备办下属的一个战区当施工指导员,从七零年到七八年,整整九年。在“老战备”看来,这是他的辉煌岁月。
“说实在的”——“老战备”咽一口唾沫,又“吭吭”地用鼻咽做推力,顺着鼻孔往外赶了赶燥气,对他的听众们说:“现在这放长假,连清明,端午也放,把人们都放疲咧,就知道休闲,要在过去——七零年那会儿,阴历年,国庆都不放假,一级战备!国庆节那天,我们坐车——军用吉普——有市战备办的许主任,军分区的蔡政委,还有驻军军部的刘参谋长,还有——我们好几辆车,去热电厂。那是空袭的主要目标!他们部队的人帮助训练民兵打高射机枪,我们呢,勘察地形,准备搞一个大工程,把热电机组转入地下,那是闹玩儿的?战备重点工程!那是。后来测量地下水位高,施工难度大,就没搞。”“老战备”不无遗憾地抽紧嘴角又摇摇头说:“当年没打起仗来,万幸。要搁现在,那还是重点目标,就像美国打伊拉克,炸南斯拉夫那样。不过现在要搞防空袭咱们也有条件了,技术先进,设备先进——比我们那时候。”
当人们聊到吃的话题时,“老战备”会感慨当今的敞开供应,又会感慨当年的限量供应。“那时候”——“老战备”用眼角翻着扭大歌的一群老太太,“那时候,人人粮食都定量,凭粮证买。我是二十九斤一月,不够吃,那时候油水小,好在战备系统有补助,每月八斤粮票——地方的——有时侯也有全国粮票,全国通用。那时候净有人托我换全国粮票的,拿粮票换棒子,大米,鸡蛋,总比买黑市便宜。现在,人啊,保暖生闲事,还有心思歌舞什么的,真再定量供应试试!?“老战备”一转眼又指着别人手里拎着的芹菜什么的说:“都知道化肥,农药,催熟剂不好,是公害,可谁有什么办法?都照样买照样吃!也别说,战备工事——防空洞里种的蘑菇,蒜黄没公害。那个北河湾区政府院里——我说的是老区政府院里,那地下是物资储备仓库,后来搞人防工事平战结合,种蒜黄什么的,供应区政府食堂还往外卖,那是真正的无公害蔬菜,比塑料大棚种的强。我多会儿到那儿去——都认识我,都说,老战备来啦,拿把儿蒜黄吧——我这人自觉,每次都付人家钱。”
“老战备”就是这样,不论什么话题他三绕两绕就可以绕到“正题”上。比如说,电视里抗洪抢险的报道,“老战备”会告诉人们,现在的报道技术含量高,摄像机什么的发达,所以又快又多又煽情,不像当年——七三年夏天,暴雨,市区几处人防地道塌方,满街筒子的水往防空洞里灌,他是抗洪抢险队员,堵水,搬抽水机,清淤泥——半腿深的泥。那时候电视不普及,就没报道。聊到地震的报道,“老战备”会告诉人们,主席逝世那年——唐山地震,人们忙着搭防震棚,战备施工也停了。当时他们的工程是在公园里就着一段干河床开地槽。“老战备”说:“停工,公园树荫里喝茶水,打扑克,自在!可上边的头头看不惯了,说防震也不像这么歇着,比干部疗养院还自在。我就顶上去,挺身而出:不是干疗院也不是集中营!七八米深的沟,震塌了活埋人谁负责?说到底,那一段就没干,直到入冬才又开工。”聊到男女关系的话题,“老战备”会挺直脊背,微微斜着眼说:“那时候搞对象总归的背着人,不像现在大街上就又抱又啃,那年——七三年全市防空演习,警报解除了,我们在师范学校地下——那是防空洞主干道,嘿,逮住俩学生,捉奸捉双!”
有一天,大家正聊社会治安,“老战备”说:“都说现在犯罪率比从前高了,不过那时候隐蔽比现在高明——”他大拇指朝上颠了颠——“现在什么抛尸啊,焚尸啊,碎尸啊跟明指差不多,要不怎么破案率也高呢?那时候——唐山地震那年,我们就碰到过,防空洞深处藏尸。你想啊,那地下潮,黑,不通风,长久没人去,地道网跟迷宫似的藏尸还不容易?连警察都想不到。”“老战备”环顾着他的听众,又说:“你说前一阵电视里那毒品案,利用超市自动存包柜搞交易,那不是明指给警察看?人家装摄像头是干什么的?最近,公安发现了,搞毒品交易在地道里!真正的地下交易!那是。公安对地道网也不熟,他们找我帮忙,那分局齐队长亲自给我倒茶”。
跟刑警打交道真不舒服,他们的询问像熟练的护士输液——一针见血,又快又准。他们提问的方式,语气,眼神让人有种防不胜防的憋屈感,对细节的探究和对细节的忽略完全是权威式的简短语,还有笔记的沙沙声,都让“老战备”感到浑身抽紧的难受,好像被挤在了墙角。
在刑警目光的逼视下,“老战备”在问询笔录上签字,按手印。
那刑警似乎意犹未尽:“你要注意,近期不要离开住地附近,我们可能随时传唤你。”“老战备”吞咽了一口,没说出话来。
“有些事情没干过就别乱说,有些事情——比如信口胡编,无中生有,散布虚假信息妨碍公安侦查——那是违法。”刑警说。
“我——”“老战备”走出派出所的大门自语说。

2018年1月16日修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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